兰格钢铁

中国经济导报就去产能采访分析师王国清

    去产能不是去除煤炭和钢铁的"锐气"，这两个行业应当借助这次改革机遇，以减量化为核心重塑钢铁产业的价值链，全面提升竞争力。

    在"去产能"大背景下，着重增强自身的市场竞争力，练好内功，至于所谓产生的"波及效应"并不用太多关注。

中国经济导报记者|李明思

    6月20日，宝钢关闭旗下一座已投产17年的2500立方米级不锈钢高炉，全年将减少产量250万吨，我国钢铁去产能“再下一城”。其中，河北省严控新增产能，一旦发现违规新建钢铁项目，所在市、县党政主要负责人一律先免职、再处理。2014年名列中国企业500强第141位的杭州钢铁集团，宣称已获2.37亿元去产能奖励。煤炭行业受到“去产能”力度加大影响，产量紧缩。在5月份的中国煤炭工业协会举行的“4+1”会议上，神华、中煤、同煤、伊泰4家煤炭企业提高6月下水煤价格，较5月普涨10元/吨。

    如今，这两个曾经支撑新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的传统工业板块，每一天都在孕育着新变局，在供给侧改革的背景下，它们也将迎来历史上最大力度的产能出清，伴随其间的则是人员重置、资产重组、体制重建乃至地方经济重整的全面转型。

去产能和去产量是两回事

    “这两天正准备开会，手头上事情很多。大家都在关注去产能，煤炭产业现状处于风口浪尖上。”中国煤炭经济研究院院长助理吴璘对中国经济导报记者表示。目前，煤炭奖补资金已向地方拨付到位。吴璘认为，虽然资金肯定是不够的，但是产生的示范效应已足够。这也预示着煤炭化解过剩产能进入全面实施阶段。据中国经济导报记者了解，财政部日前印发《工业企业结构调整专项奖补资金管理办法》，明确了1000亿拨款将用于支持地方政府和中央企业化解过剩产能工作。

    其中，上述《办法》详细介绍了1000亿“红包”的领取方案。其中，“基础奖补资金”占80%，“梯级奖补资金”占20%。也就是说，地方政府和中央企业除了能领到一部分“基础红包”外，还将根据去产能任务的完成情况领上一份“绩效红包”。兰格钢铁研究中心主任王国清对中国经济导报记者表示，“确实资金是有限的，国家政策方面有统筹安排，对于去产能方面的分流职工，就会补贴资金，这主要用于生活补助，确保他们在没有工作的状态下能够生存，有能力寻找新出路。”同时，考虑到一些省份、企业去产能的任务量较重、需安置的职工人数较多以及财政困难，中央财政分别按照50%、30%、20%的权重对这部分资金进行分配。

    不过，也有没有主动申请奖补资金的钢铁企业。抚顺新钢铁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宋亚庆透露：“辽宁省去产能压力不大，我们企业运行正常，所以并没有申请。”作为一家成立于2005年10月的的民营控股大型股份制钢铁企业，其主导产品为螺纹钢筋、高速线材、圆钢、管坯等。“我们没有受到去产能影响，得益于我们做前沿性产品，走差异化发展的道路，这样的企业也不少。”宋亚庆对中国经济导报记者表示。

    王国清认为，上述情况说明我国去产能和去产量是两回事。我国去产能，去的是不符合标准和市场规则的落后企业。譬如，在企业利润能够恢复的情况下，有些企业技术、环保、发展路径都没问题，只是由于市场不景气，经营凋敝暂时关门，面对前段时期钢材市场复苏的情况，它们又找到了新的资金流注入，从而继续生产。这就代表了企业的竞争力能够吸引投资方，是典型的市场行为，这不属于“去产能”的范围。

    据悉，由于今年一季度，随钢价上涨一批钢企复产，以建龙钢铁(原海鑫钢铁)为代表的一批大小钢厂重筑高炉，将产能和库存又逐步推向高位。其中，4月份粗钢日均产量231.4万吨，创出历史新高。业界从上市钢企2016年的一季报中便知梗概。据统计，2016年一季度末47家上市钢企亏损面明显下降，并有13家企业扭亏为盈、6家企业盈利增加。一时间，去产能是否“动真格”也让国际社会产生了关注与讨论。

    对此，王国清分析称，这只能证明我国是正常市场，国外某些国家拿这方面来“旁敲侧击”是不客观的。此前国内钢企已存在大量的闲置产能，2015年钢价跌破盈亏平衡点时，曾促使企业自发进行去产能化。但是今年钢价反弹，则使钢企获得了喘息的机会，观望态度随之上升。“去产能本身就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其中肯定是有反复的，你想在短期内看到非常明显的变化是不可能的，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安排，这之中还会涉及企业和职工的安排。产能过剩的企业，并不是街边‘小作坊’一拆了之。当正常市场出现利润时，尚能正常经营的企业肯定会抓住机会生产，毕竟它需要维护设备、补给工人工资等正常运转，这点是毫无疑问的。”王国清对中国经济导报记者称。

    同时，针对国际社会有观点称要给中国增加去产能的量化指标，财政部部长楼继伟6月初也回应称，中国早已不是计划经济时代，无法向企业下达指标，而且目前钢铁行业中民营企业产能占半壁江山，中国目前采取的政策主要是加强环境、安全、能耗、质量等方面的指标监控和执行力度，通过市场出清办法去产能，并在这一过程中给予财政补贴支持，重点解决职工下岗问题。

    业内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分析人士也对中国经济导报记者表示，国内去产能的政策持续推进，但是落实到具体执行上，仍需一段时间。而与煤炭行业相比，钢铁业国资占比较低，去产能的因素只能作为预期，还需循序渐进，并谨防头脑“发热”，分不清楚优劣企业。

    以减量化为核心重塑产业全价值链

    去的是产能，提升的是竞争力。借去产能之势，河北省钢铁落后产能加快退出，辅以环保达标、结构优化、装备升级为主要内容的技术改造，加速了产业转型升级。同时，2016年4月，甘肃省关闭了30处小煤矿，并提出从2016年起用3~5年压缩煤炭产能1000万吨的目标。随着落后产能、低质煤炭的“退出”，优质煤炭的市场需求开始向好。有数据显示，今年前5个月全国规模以上原煤产量比去年减少约1.23亿吨。

    目前，国内煤炭市场57亿吨产能面对的是不到40亿吨的市场需求，全行业上千家企业几百万职工、5.4万元总资产和3.7万债务，2015年总利润仅440亿元。钢铁企业平均资产负债率在70%左右。面对严峻情势，国家建立了由25个成员单位组成的化解钢铁煤炭过剩产能和脱困发展工作部际联席会议制度。有关部门和单位还在工作层面建立了定期沟通会商机制。国家发展改革委还透露，相关部门围绕落实和细化国发6号、7号文件精神，制定印发了奖补资金、财税、金融、职工安置、国土、环保、质量、安全等8个专项配套政策文件，形成了较为完整的政策文件体系。

    正是有了上述这些“托底”助力，上述分析人士对中国经济导报记者表示，去产能不是去除煤炭和钢铁的“锐气”，这两个行业应当借助这次改革机遇，以减量化为核心重塑钢铁产业的价值链，全面提升竞争力。王国清则表示，重塑产业的全产业链，始于公平的秩序，正因为有产能的过剩，在市场的立足点上，才会出现竞相压价的无序竞争，由于缺乏退出机制，企业不得以扩大生产、降低营收等方式维持企业运营，这并不是企业优胜劣汰，而是劣币驱逐良币。

    “如今在整个去产能相关政策影响下，市场运营条件出现了统一标准，准入门槛上基本相同。企业在相同的起跑线上竞争，就会筛选出哪些企业符合市场最优标准。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也是相对公平的，在这个基准下，能将优质企业存留下来，劣质企业反而不可能存活，所以，去产能不是一关了之，什么都不做。”王国清表示。

    在这之中，武钢作为业界转型钢企的样本，从产能压减、人员优化、区域布局到技术创新等结构性内生作为变革的关键点，重塑全产业链有着比较好的经验。

    此前，武钢股份巨亏75.15亿元，成为A股市场2015年度“亏损王”。武钢股份2015年营收538亿元，同比下滑41.29%，净利润巨亏75.15亿元，这是该公司1999家上市以来首次年度亏损。在2009年~2014年的6年里，武钢股份合计盈利约为59.5亿元，2015年一年亏损额吞噬6年净利润。

    中国经济导报记者获悉，武钢股份接下来还将关停一座转炉，同时逐步去产能40万吨。在减员增效方面，继续优化人员结构，继续优化5千人到6千人，以达到人均产能1千吨的标准。

    人均产能千吨标准，是武钢对标世界先进企业的劳动生产率得出的数字。在人员优化前，青山本部武钢股份的产能人均500吨左右，目前人员优化了7000人，人均产能提升至700吨，但离千吨标准仍有距离。

    此前，武钢集团曾探索在煤矿、铁矿上有所发展，以此形成纵向一体化的产业链条。但经过探索后，集团认为这些产业基本属于同一生态链，均受钢铁行业影响，因此未来将更多考虑向多元化方向尝试。同时，武钢此前让一部分职工继续吃“矿石饭”，分流一部分职工走出去吃“转型饭”的步骤并没有停止。

    据悉，武钢资源集团还成立了以总经理为组长的转型发展领导小组，明确小组各部门的职责和转型发展重点工作，并对各单位报送的32项转型发展项目进行督导，确保取得效果。“武钢是多元化产业发展的企业，对职工有不同的安置，物流和物业服务等解决了一部分就业问题，他们发挥‘人力资源+’等综合资源优势，盘活现有的闲置资源，创造经济效益，形成新的产业链和利润增长点，这是武钢的经验，值得业内学习借鉴。”王国清对中国经济导报记者介绍称。

    宋亚庆也告诉中国经济导报记者，如果钢铁企业达到了环保与技术要求，符合国家产业政策，就能获得信誉度，只要推陈出新做大做强，从而延伸上下游产业链，业内的企业发展机会很多，在“去产能”大背景下，着重增强自身的市场竞争力，练好内功，至于所谓产生的“波及效应”并不用太多关注。

    逢“内外夹攻”又遇债务违约

    受美国对中国、巴西、印度、日本等国钢铁产品征收反补贴、反倾销关税影响，2016年以来美国热轧钢板基准指数上涨幅度超过60%，达到每吨615美元。美国商务部近期做出的要对中国部分钢铁产品征收最高约266%关税的决定，势必将进一步抬升美国国内钢铁产品价格。

    近几年来，中国钢铁因价格优势已引发欧盟、北美、南美等多个地区的抵制。2016年中国钢铁在国内、国际市场遭遇“里外夹攻”，并不好过。从此前频繁“双反”调查到如今的“337调查”，中国对美国出口受限正在增加。

    事实上，中国对美出口的产品大部分是模具钢和扁钢产品，美国国内目前不生产此类产品，并没有对美国国内产业构成实质损害。王国清解释称，以美国为首的国家，采取所谓保护措施“337调查”来维护本国钢企，这也代表我国不少钢企在技术和设备方面，是非常具有竞争力的。现在是一个全球性市场，维护本国钢厂的利益，受害的不仅是美国下游终端企业，因为企业不能拥有质优价廉的钢材，这也就抬高了美国钢材成本，美国部分企业是反对的，这对于汽车和相关行业是一个打击，此类措施已经严重损害了双方利益和合作，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宋亚庆也对中国经济导报记者透露，自己的企业产品主要销往韩国、日本、印尼、斯里兰卡及港澳台等国家和地区，美国对中国普碳钢板的反倾销措施已经执行了20年，税率为128.59%，这在业内属于人所共知的不公平，所以我们重点开拓的是国内和地缘比较近的国际市场。

    至于煤炭方面，川煤集团爆出日前发生10亿元债务违约事件，这是首家正式违约的煤炭地方国企，据悉，由于受到煤炭行业产能过剩、煤价大幅下跌、新发行债券困难等多方面因素影响，公司资金链紧张。云南省属重点企业云南煤化工集团有限公司的子公司，近日也出现了18亿元的债务违约。此外，2016年4月份，首家煤炭央企的子公司——中煤集团山西华昱能源有限公也发生超6亿元的债务违约。

    如今，目前钢铁业总负债超过3万亿元。据国家统计局计算，煤炭与钢铁行业债务总额为8万亿元，其中大约1/3是银行贷款。上述业内分析人士对中国经济导报记者分析称，倘若2016年这些债务中有20%成为坏账，就会导致我国银行业不良贷款规模增加近一半。

    至此，两大产能过剩行业的现状千头万绪，但是所遇到问题都在直指企业的债务处理，对于地方政府来说，企业债务处理会是此轮去产能行动中的痛点与难点之一。

    “如果亏损企业被关停，这些企业的银行贷款将没有办法展期循环、其存量债务会难以继续通过发行债券或影子银行信贷维持。”业内分析人士对中国经济导报记者提醒道，这就代表着这些企业的所有债务实质上成为“坏账”。“当然，目前去产能对金融业的连带程度，将最终取决于产业决策层以哪种方法解决坏账问题，以及相关实体如何划分还账负担。”

    为此，一行三会联合近期发布了《关于支持钢铁、煤炭行业化解过剩产能实现脱困发展的意见》。该意见旨在发挥金融引导作用，支持钢铁、煤炭两行业去产能。意见原则是分类实施政策，既要支持实体经济发展，又要有效保全银行资产，核心是“支持优质企业、稳住困难企业、退出僵尸企业”。

    国家发展改革委和工信部也联合制定了相关措施，总体思路是：运用市场机制、经济手段、法治办法，通过兼并重组、债务重组乃至破产清算(尽可能多地兼并重组、少破产清算)，积极稳妥推动僵尸企业退出。

    地方方面，山西省金融办近日出台了《加大金融支持力度实施细则》，分别从保规模、争增量、扩直融、优结构、盘存量、促创新、压不良七个方面对金融支持煤炭供给侧改革提出了具体要求。

    “伴随着煤企去产能力度的加大，一定会遇到很多新问题。对于国企和民企，由于性质不同，问题也会有所不同，解决就会不一样，还需要总结与警惕。”吴璘对中国经济导报记者表示。(中国经济导报)